《社评》“运动社会学”专题 | 孙湛宁、徐校飞、王垚：专业篮球运动员的技能形成与认同建构

     对专业运动员的运动技能形成及表现进行研究，是体育领域运动训练学的核心内容，它不仅包括一整套科学严谨的选拔和训练方式，也涉及赛事体系和运动管理模式，但将专业运动员作为社会生活中的一类职业，将其运动技能形成嵌入职业轨迹中进行考察，并探讨技能形成的行动逻辑和制度框架，则属于体育社会学和职业社会学的研究范畴。

     我国职业社会学的学术研究相对西方学界起步较晚，但随着各行业快速发展与各职业的不断分化，职业社会学研究发展迅速，实现了从学习借鉴西方职业社会学理论到立足当代中国的职业研究的转变（刘思达，2006，2023）。以职业社会学的视角来看，专业技能是每个职业通过发展其学术性知识和工作场所中的实践经验所积累和创造的技能（刘思达，2023）。由于体育领域的专业运动技能较少涉及市场控制论所强调的职业垄断，本研究主要以芝加哥学派所提出的职业系统论为分析框架，探讨专业运动员的技能形成和职业特征，而这个理论的基本出发点也正是职业与工作的关联，具有极强的实践性（阿伯特，2016）。以职业轨迹为研究角度，探讨职业群体特征及其行动逻辑、制度框架和社会结构，是近年来我国职业社会学的一种主要研究路径，并取得了大量研究成果，如卡车司机的系列研究（传化慈善基金会公益研究院“中国卡车司机调研究课题组”，2018a，2018b，2019，2021，2022）、家政工人的系列研究（刘育婷、肖索未，2020）、中国医师（闫泽华等，2023）、快递员（张杨波，2020）、软件工程师（王天夫等，2024）的研究等。这些研究不仅关注职业群体特征，而且关注与职业特征密切相关的职业过程、劳资纷争、性别、社会流动等议题。目前关于运动员的研究大多集中在运动训练、运动心理、退役、文化教育等领域，将运动员作为职业群体的研究尚不多见。

     技能形成既嵌入于劳动政治，又嵌入于行业传统（王星，2011）。竞技体育举国体制在我国专业运动员技能形成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国家主义技能形成体制下，国家对于技能形成的介入程度较高，即国家通常会大力支持职业技能培训，以公共财政投资职业技能教育，用于职业技能培训的经费在教育经费支出中占比较高（王星，2021）。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优势和弊端，无论是在学术领域还是实务领域都存在很多争论。就专业运动技能形成而言，竞技体育举国体制通过机构、财政、人员等一系列制度安排，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专业运动员的训练和比赛，从而稳定并提高其运动技能（熊晓正、郑国华，2007；崔巍，2023）。由于“三集中”（集中训练、集中教学、集中生活）的制度安排，专业运动员的生活场域与训练场域高度重合，技能是基于嵌入于社会关系中的师徒制和类家长制技能培养的行业传统形成的。这一制度安排的效益存在争议。艾瑞克森（1996）认为，训练量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专业技能指标，训练并不意味着成绩必然提高（Ericsson，1996）。安托林则认为，中国运动员充分的训练时间是职业道德的基础（Antolin，2000）。斯坦布洛夫等认为，中国专业教练的辅导贯穿运动员各个年龄段，这种单一化技能形成方式可能会影响职业发展（Stambulova & Alfermann，2009）。尽管由专业教练指导的年轻运动员在技术技能的发展过程中可以得到更高质量的指导监督，但教练对其生活的掌控也相对更多。而博纳尔等认为，中国运动技术培训体制存在过度训练或训练质量不高的问题，但在“中国家庭传统”和“为国争光”的影响下，中国运动员表现出强大的复原力（resilience）和精神力量（Bonal et al.，2020）。

     这种强大的“复原力”不同于体育精神（sports spirit）和体育人精神（sports⁃manship），后者更强调职业规范和职业伦理，是一种有助于身体机能恢复的精神力量。认同理论有助于对专业运动员技能形成过程和身体机能恢复过程的理解。该理论由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提出，主要关注个体在现代社会如何构建和维持自我身份。吉登斯认为，自我认同是一个反思性议题，即一个人试图在不同的社会情境中建立和维持连贯且一致的自我概念和价值观（吉登斯,2016）。程卫波、张志勇（2016）认为，竞技体育不是一种孤独的自我表演，而是一项充满对世界的感知和相互对话的社会化活动。竞技体育促成个体形成自我认同感将是体育健康发展的重要思路，竞技体育将在完善自我角色认同、促进自我社会认同方面发挥更积极有效的作用。体育与国家认同也是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重要议题。董进霞（2020）在研究中发现，国家认同与竞技体育的互动促进更趋明显，大型赛事的举办不仅极大地激发了民众的爱国主义热情，更进一步增强了其民族自豪感。此外，优异的体育竞赛成绩在促进国家认同和民族自豪感方面也具有独特的作用。赵妍等（2024）认为精英运动员的身体成为象征国家荣誉及社会文化的新形式。由精英运动员身体与体育精神所构造出来的胜利视域所表达的不仅是赢得比赛的个体性认同，更是精英运动员为国出征所传递的国家认同。

     尽管对于专业运动员运动技能形成和认同建构的研究均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关于两者互动关系的研究较为匮乏。而在运动实践中，专业运动员的自我认同、群体认同和国家认同不仅在赛场中呈现，也是在技能形成和提升的过程中生产出来的。专业运动员技能形成和认同建构的互动关系，是形塑专业运动员职业轨迹的内在逻辑，也是理解专业运动员职业特征的重要维度。因此，以职业社会学研究视角分析专业运动员的技能形成和认同建构过程，不仅可以丰富职业社会学中职业群体的研究，也有助于将职业研究和技能形成理论引入体育社会学领域。

     本研究的访谈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对国家某篮球队运动员集训期间的访谈，二是对篮球领域相关工作人员的访谈，力图以多视角了解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行动逻辑、情绪状态和职业轨迹。

     2022年1—3月，我们对国家某篮球队在训情况进行参与观察，并对大多数参训队员进行了深度访谈。访谈内容涵盖运动员选拔、培训、赛事、教育、伤病与康复、退役等多重维度，累积访谈资料12万字。

     2022年10—12月，我们就后备人才培养、培训、赛事、教育等问题对篮球领域相关从业人员进行结构性访谈。访谈对象包括篮球教练、体育运动学校和体育职业技术学院相关工作人员；教育部体卫艺司、国家体育总局青少司、大体协（中体协）相关工作人员；篮球培训机构相关工作人员；中国篮球协会和地方篮球协会相关工作人员等，累积访谈资料70余万字。

     2023年10—12月，我们对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四川、广东、山东等地的篮球后备人才培养机构进行实地调研和结构性访谈，涵盖各省市学校、体校、职业俱乐部等多类型培养机构，累积访谈资料40余万字。

     在竞技体育领域，运动员包括“专业运动员”与“职业运动员”。两者都是通过自身的运动技能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并获取报酬的劳动者。运动员与用人单位建立劳动关系，服从组织的各项规章制度，与用人单位之间具有从属关系。具体来说，专业篮球运动员的管理主体为各省市体育行政管理部门，而职业篮球运动员的管理主体为职业篮球俱乐部。专业运动员的管理制度明确了国家对运动员的统一管理，突出运动员为地方和国家服务的公益性职责。国家从地方到中央建立了高度集中的各级优秀运动队及其训练体制，运动员的训练和比赛支出主要由国家财政承担，国家会根据运动员的运动等级发放薪资。运动员并不独立拥有自身人力资本所有权，其主要职责是通过长期刻苦训练，在各级各类赛事上取得优异成绩，从而为地方和国家获得荣誉。本文所研究的专业篮球运动员是指拥有各级体校以及国家队训练和比赛职业身份的篮球运动员。

     （一）入队年龄与训练空间

     按照我国竞技体育传统的培养模式，青少年篮球运动爱好者或者特长生先在各区县业余体校试训，优秀队员在试训结束后被选拔进入该业余体校接受正式训练。业余体校的模式一般分为一集中（集中训练）、二集中（集中训练和生活）和三集中（集中训练、生活和文化学习）三种。地方财政根据自身情况，承担业余体校训练、食宿和文化学习的大多数或全部费用。此后根据比赛成绩和发展潜力，优秀队员被选拔到省市专业运动队成为专业运动员，成绩优异者再被输送到国家队。由此，“苗子”被选拔和培训为可以为地方和国家争光的“专业运动员”。

     由于运动项目类型的差异，不同项目运动员的运动年龄起止时间不尽相同。篮球运动强调身体对抗，对运动员身体条件有特定要求，运动员一般入队试训年龄在12岁之后。优秀篮球运动员从篮球启蒙时期（7岁至8岁）到保持高水平竞技成绩时期（27岁至30岁，少数优秀运动员可能延长到35岁至40岁及以上），整个运动生涯的生命周期可持续20余年。专业篮球运动员的入队年龄决定了他们在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在专业机构中接受训练和比赛。在本研究所接触到的访谈对象中，最早进行篮球运动启蒙的球员年龄不过四五岁，最晚13岁。“去了之后，因为我确实是最小的，跟那帮大姐姐也是学习嘛，就天天（人家）到哪儿就学哪儿，就是小不点儿，教着就听着。”（访谈对象：TXG10）低龄入队、专业机构的训练环境和制度以及他们与队友、教练的关系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社会化过程，塑造了其基本认知框架、思想观念和价值观。

     在三级训练网的培训体系下，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专业队和国家队则普遍实行“两集中”或“三集中”的模式，即专业运动员的生活空间与训练空间高度重叠。集中管理制度下的空间区域化安排规定了与各种不同训练任务相对应的空间边界，以及受不同的空间界限所限制的身体活动和行为表现。运动员日常活动空间主要包括以下场所：（1）技术训练与比赛场所，通常包含一整套符合竞赛标准的场地和设施，也是运动员日常训练的主要场所；（2）体能与力量训练场所，包括各种专门进行体能练习和局部身体练习的功能性设施、器械以及专用场地；（3）治疗与康复场所；（4）食堂；（5）宿舍。生活空间和训练空间高度重叠的管理方式，有助于管理者掌握运动员与外界（包括任何对运动员日常活动安排可能造成影响的人或物，如朋友、家人、恋人乃至网络）接触的情况，减少干扰，使运动员专注训练比赛，提升运动技能与运动表现。

     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训练、比赛、身体康复、饮食、住宿在相对应的空间中呈现出高度的重复性：每天固定时间在篮球馆进行专业训练，在体能力量房进行身体力量训练，中午和晚上一般会到康复与治疗室做治疗或理疗。剩余时间就是在食堂吃饭，在宿舍休息，自由活动时间较少。各个功能区域不仅涉及了空间安排，也涉及时间秩序，几乎所有空间安排都与时间以及时间感产生关联。时间秩序体现为管理制度对运动员训练时间和生活时间的精确安排。他们在封闭训练期间没有周末和假期，仅在周日有半天的调整休息，平时只有在宿舍和治疗室的时候才能够完全放松下来。“治疗的时候最多打打电话，然后刷刷手机，但是来这了（国家队）玩儿手机的时间都变少了。”（访谈对象：TXJ8）早期干预和长期严格管理形塑了专业篮球运动员的技能形成特点：在高强度和重复性训练中提升运动技术的精确度和准确度，并在高压比赛环境下保持运动技术的稳定性。

     （二）身体机能与运动伤病

     对于从事不同运动项目和处于不同技能形成阶段的运动员，年龄增长具有不同的意涵。对于处于运动生命“青春期”阶段的专业篮球运动员，年龄的增长意味着身体发育逐渐成熟所带来的更好的身体对抗力量、跑跳投能力、耐力和技术动作稳定性。同时由于经验的积累和心智的成熟，他们的投篮命中率、技战术理解和运用能力、大赛抗压能力等也相应提升。“肯定是岁数大一点的经验要多呀，年轻队员就经验不足，但是身体好呀，各有千秋吧。”（访谈对象：JDL7）而对于运动生涯中后期的专业篮球运动员，年龄的增长意味着训练和比赛过程中疲劳感的增加、身体伤病概率变大、伤病后康复时间延长，即年龄的增长意味着其身体机能恢复的时间和难度增加，恢复程度的不确定性也在加大。“年龄其实真的有影响，你比方说老队员，20（岁）的和30（岁）的比，那就不能比，因为20（岁）的你睡一晚上觉，（身体伤病）可能起来就好了，那30（岁）的可能睡两天三天……其实你就光说这个恢复的话，年龄差距就已经很明显了，不用说在场上的移动、跑动什么了。”（访谈对象：TXY7）然而，年龄的增长是不可阻止的，专业篮球运动员“年龄焦虑”的本质是对职业生涯不确定性的焦虑。由于体育运动主体和客体的同一性，专业运动员身体机能下滑意味着职业生涯中断的可能性增加。一旦身体机能无法呈现出良好的竞技状态，则意味着专业运动员的下队或退役。“因为你年龄大的话，身体机能肯定会要下降嘛，跟年轻球员来比的话你肯定没有他们恢复快啊，但是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很自律，然后在休息、饮食方面很注意，包括一些治疗和一些拉伸啊。”（访谈对象：XXW4）

     运动伤病是运动员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不确定性之一。篮球运动的身体对抗性极强，专业运动员的伤病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劳损导致的伤病，即过度训练、比赛导致的损伤。“脚侧面骨裂，疲劳性骨折，因为训练太累了，当时是上升期的时候伤病了，就是那时候特别难过。”（访谈对象JDL7）。二是训练、比赛中的意外伤病，既包括自身运动导致的意外伤病，也包括队友或对手导致的意外伤病。专业篮球运动员有时甚至会因对手的“脏球动作”（故意伤害）而受伤。三是专业篮球运动员由于长期在高强度竞争环境中对抗，忍受伤病苦痛，面对高度不确定性的运动生涯所产生的紧张和焦虑情绪，即精神疲劳所导致的疾病。“焦虑，内分泌失调，然后我就得了甲亢，打联赛的时候发现的，因为自己觉得投篮投不动了，就是你没有劲儿了，连那个三分球都投不到……自己知道自己生病其实也挺难受的，而且特别是她们在比赛期间，（我）又不能跟自己的队友一起分担，然后看她们比赛（输球），其实心里也挺难受的。”（访谈对象：TXJ8）需要注意的是，运动损伤与情绪障碍往往是叠加的。长期训练和比赛导致的身体劳损很容易引发运动员场上动作变形而出现意外受伤，而伤病之后的苦痛和漫长的康复过程又可能导致运动生涯提前中断并引发情绪障碍。“有疲劳是正常的嘛，运动员很能接受的就是疲劳，但是你如果身体和精神双重疲劳，就会让我觉得有点承受不了。”（访谈对象：LXL7）为了避免伤情的发生和恶化，他们会有意识地进行自我保护。“年纪大一点的（运动员），就都是把自己保护好的。伤病这方面她处理得很好，康复、身体都照顾得很好。其实很多运动员想打（比赛），但因为伤病，膝盖疼，脚踝疼，她打不了，才被迫退役的。”（访谈对象：XXT10）与此同时，运动员对于“保护”和“休养”的代价也有着清晰的认知，“因为要保证自己的身体机能嘛，不敢长时间去歇。作为运动员，你要是长时间去歇的话，再恢复（你）可能要比别人付出很多很多努力”（访谈对象：XXW4）。对于专业篮球运动员而言，保护身体机能意味着运动员职业生涯的延续，但有可能失去最有利的对抗时机。而全力呈现竞技对抗状态则有可能导致运动损伤或旧伤复发，从而提前结束运动生涯。面对两种行动策略的零和博弈，专业运动员会根据自己的年龄、身体条件、比赛机会等进行选择，而认同等情感因素会影响竞赛现场的判断。

     （三）成绩获得与退役安置

     对于专业篮球运动员而言，技术呈现的最主要场域是各级各类赛事。竞技体育的比赛成绩不仅是专业篮球运动员技能评定的主要维度，也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运动生涯、经济收益和退役安置情况。专业篮球运动员需要寻求身体机能和技能经验的**契合阶段，而运动成绩的取得也往往与“**竞技状态”的阶段密切相关。作为集体球类项目，球队成绩往往意味着运动员的个体成绩。因此，不同于大多数职业群体，其退休时间和保障有着明确的制度安排和预期，专业运动员的退役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专业篮球运动员退役主要考虑以下几种情况：第一，根据运动年龄和伤病情况，评估自身的竞技状态择机退役；第二，根据运动成绩取得情况，个人或所在团队无法冲击更好的成绩或进入更高级别的运动队，而继续从事训练和比赛带来的伤病风险远大于可能性收获而退役；第三，面对高校招生的时间窗口或运动员身份转型的**契机选择退役；第四，因为婚恋、生育等其他生命历程重要事项而选择退役。退役的选择过程包括复杂的理性计算，尽管其中也包括大量的情感和情绪因素，但运动员往往会听从家庭、教练、队医、队友等多方面意见进行综合考虑。“我觉得年龄还挺重要的，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打到30岁。如果我妹打得好的话，我可能跟我妹一块打球，她要是能打到28年有机会进国家队，挺一挺我就陪她打。如果她要是没机会进国家队，我也没必要搁那死磕，我就在地方队打打球，差不多打到30岁。”（访谈对象：LXL7）

     影响退役安置的诸多因素中，专业篮球运动员运动级别和运动成绩的影响较为突出。由于参加比赛是获得运动级别和运动成绩的唯一途径，能否参赛、能否上场和上场时间就成为极其稀缺的机会资源。本研究访谈的运动健将级专业篮球运动员，均有国家队训练和比赛经历，他们对于教育、学历和就业问题的焦虑较少，而大多数一、二级运动员则始终存在对未来个人发展的焦虑和惶恐。“现在（运动员）往往没有文化课成绩，最后22、23岁（的年龄），你一脚蹬开啊？那你退役吧，那退役干吗呢？”（访谈对象：20231026HBSTX）“我退役之后干吗去？过去的保障体系还好，入了（运动）队了，基本上后续还是有保障的。但现在，那孩子这回拿了四块牌子，受了伤了，队里就给看了，让退役了，他就面临再就业的问题。”（访谈对象：20231028BJXC）作为专业篮球运动员，退役之后的再就业意味着已有的篮球运动技能需要叠加其他方面的技能，比如执教技能、裁判技能、管理技能等，以适应退役后的职业转换。由于运动员在训期间的技能培养多集中于运动技能的精准和稳定，缺乏其他职业类型技能培训及综合性培训，运动员退役后的职业转型成为体育领域的重要社会问题。

     （一）技能形成

     篮球运动技能形成包括体能训练、心理训练、智能训练、技术训练和战术训练等（竺大力，2022）。这些技能的形成与稳定性塑造不仅需要长期的日常训练，也需要大量的训练性比赛和实战性比赛。

     1.勤练：“磨”出来的技能

     高度重叠的训练场域和生活场域、精确严格的时间管理和封闭的空间管理，是专业篮球运动员“勤练”的管理机制。以本研究所考察的国家某篮球队运动员为例，时间表精确地规定了运动员日常活动的具体安排。“（每天）差不多7点半，就去吃早饭，吃完早饭之后大概8点……休息大概一个小时吧，整理整理差不多9点就训练了，上午两个半小时，然后中午吃饭，下午大概也就是3点钟开始训练吧，然后练到7点多，晚上回来不是画战术呢就是看战术……不是看战术就是看视频。”（访谈对象：TXY7）除去中午和晚上睡觉的时间外，在长达13~15个小时的时间里，运动员们的活动被精确地纳入时空安排之中。“从早到晚基本没有休息的，中午能歇会儿……能睡觉就是休息了。”（访谈对象：JDL7）“就感觉每天好像除了篮球没有别的生活。”（访谈对象：TXY7）

     尽管严格的管理和长期高强度的不间断训练让运动员感到“身心俱疲”，但对于提升运动员篮球运动技能的效果也较为明显。“我是从那个时候一下子球技涨得很快。”（访谈对象：XXT10）“一段时间下来确实累，但是看到自己进步挺大，（感觉）还挺好的。”（访谈对象：JDL7）“当时进国家队我觉得我就像一张白纸，虽然说我进入了国家队，我条件好，但是我缺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我很感激国少、国青两支队伍对我的磨炼，训练量也很大，所以我进国家队以后这个训练量还是能适应的，慢慢、日复一日地去磨炼一个动作、一个技术，然后我觉得心理，还有技战术、身体方面都在慢慢变成熟。”（访谈对象：XXH12）

     除了运动技能外，专业运动员的情绪和心理训练也是技能形成的一部分重要内容，即专业运动员要在强大压力下管理和调控情绪，以呈现**竞技状态、争取**运动成绩。作为集体球类项目的专业运动员，他们不仅需要觉察自己的情绪（如紧张、兴奋、压力等），了解情绪对自己的影响，也需要自我调节，以适应不同的竞技环境和压力（比如应对对手的“赛场垃圾话”，观众的欢呼或嘘声等）。同时，他们需要通过积极的语言和姿态来向队友和观众传递信心和力量，从而增强团队的凝聚力和对比赛的掌控力，提升赛场表现并取得优异的竞技成绩。“比如说X导带我们，让我们从松散的过程中紧张起来，时刻保持那种（紧张），就是比赛的那种状态去对待（训练）。”（访谈对象：TXJ8）体能强大、技术精细、球风多变、情绪稳定、经验丰富对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赛场表现是必要和宝贵的，而这需要且只能在长期“勤练”的打磨中形成。

     2.常赛：“打”出来的技能

     除了在常规训练中“磨炼”技术，比赛是专业篮球运动员提升运动技能的重要方式，并由此发展出“以训代练”的技能培养方式。“国家队跟地方队肯定是有区别的，国家队在人员配备、保障团队等方面更专业、更高级。我这么多年也是在国家培养下摸爬滚打摔出来的，经历各种大赛，所以（技术）才能敲打出来。还是要去多参加比赛，国际比赛和国内的比赛那是截然不同的。”（访谈对象：TXG10）在常规赛事之外，专业篮球运动员会被省级运动队、国家队以不同赛事为由进行“借调”和“征召”。“这次又是全运会，然后又是CUBA。CUBA一般在六月份打，打完可能队里会放几天，然后我就又到国家队集训，反正我的假期永远都被错掉。……当时是打U17，我们代表XX打全运会，打完之后就被选到国青去了，后来又去打了亚洲杯。”（访谈对象：XXT10）“只要进国家队，你基本就一年没有休息的时候，如果说不进国家队的话，联赛完了能休息休息。因为备战奥运会和全运会，压力比较大，挺疲的，连着打联赛也挺累的，场场40分钟我也受不了。”（访谈对象：XXW4）

     高强度的身体对抗和技战术对抗是篮球项目的重要特征。某篮球名宿在访谈中谈道：“篮球这个运动最大的特点就是对外对抗，对内对抗，永远都是紧张状态。”（访谈对象：SD2023JMS）对于运动员个体而言，一定频率的高强度赛事有助于其运动技能的提升，但频率过高的高强度赛事则容易造成运动员的运动损伤和情绪障碍。“前几年都是，每一年那个弦都绷得比前一年更紧，打奥运会那一年，打奥运会不是紧接着全运会和亚洲杯嘛，然后到亚洲杯的时候我都已经觉得我的那根筋已经到头了，就是马上就要断了那种感觉。”（访谈对象：LXL7）然而，对于集体球类项目而言，竞赛是检验团队技战术配合有效性的唯一方式，也是培养运动员梯队的重要方式。老队员所谓的“大赛经验”，年轻队员必须通过无数次比赛进行体验、感悟等默会知识的积累才能逐渐获得，进而形成自己的风格即球风。“球权的占有率其实是下降了，但是这个角色感觉好像对大家也是比较公平的，就每个人有不同的特点。”（访谈对象：LXW8）由于篮球领域技战术水平的不断提升，比赛也是篮球队学习对手技战术策略、评估自身技战术水平的重要途径。“打比赛”既是专业篮球运动员运动技能的展示过程，也是技能的提升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运动队检验个人和团队的技战术与协作能力，并进行调整和更新。

     （二）认同建构

     作为集体球类项目，篮球运动的重要特征之一是配合与协作。篮球运动员往往有着明确的司职位置——控球后卫、得分后卫、小前锋、大前锋、中锋。尽管少数天赋球员可以司职多个位置，但目前比赛中不同位置之间的分工配合相对明确。球场上的职能分工使运动员在比赛和训练过程中彼此配合、依赖并进行协作。同时，比赛中与对手激烈的对抗也可以激发团队凝聚力并快速实现球队团结。作为一类重要的“默会知识”，协作和团结的技能难以规范，具有强烈的个人性格和球队位置特点，且与个体经验和特殊情景交织在一起。“默会知识”技能的获得是通过长期的球队微观互动实现的，互动场域不仅限于训练场域，也嵌入于无法和训练截然分开的生活空间。

     1.天赋与能力：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自我认同

     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运动技能和情绪管理技能是自致性技能，但往往依托于若干天赋性条件，如身高、臂展、弹跳等身体条件，这些天赋会在其成长早期展现出来。突出的身体条件使得他们通过选拔并被地方业余体校培养，并经由若干赛事输送到上一级体校或不同年龄组的国家队之中。在长期训练和比赛过程中，他们获得了篮球运动技能，也由此形成了对自我的认识以及对篮球运动持久的热爱。“当时进国少就觉得很牛，小孩儿也爱比较，就是我是国少的就很牛啊，然后穿着China的衣服，比同龄人都厉害。”（访谈对象：XXH12）“我姥爷特别爱看球，老头那会儿看比赛的时候半夜起来高兴坏了。”（访谈对象：TXG10）“累的时候肯定会不想打啊，但是既然选择了，我觉得还是要坚持走下去，因为毕竟喜欢和热爱嘛，（篮球）给你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精神）财富，说得直白一点，不一样的荣誉和（精神）财富。”（访谈对象：XXW4）在篮球运动队中，二线队队员、一线队队员、主力队员和核心队员有着不同的权利义务，区分指标主要为篮球运动技能。因此，篮球运动技能的稳定和提升不仅是争取赛事机会的关键，也关系到个体在队内生活和训练的存在感、尊严感和获得感。“我其实觉得算是对我的一种认可，然后也意味着我要承担的更多，肩上的责任都感觉不一样了，别人都会拿一名国家队队员的标准去看你，所以就要求自己去做得更好，不能有垮的时候。”（访谈对象：LXL7）“篮球吸引我的地方，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得到一些成就，比如说冠军，或者是大家看到你对篮球的付出，最终换来人家对你的认可，就是公众的喜欢。”（访谈对象：JDL7）在技能形成的过程中，他们享受挑战自我的过程，追求技术和能力的提高，也承受着技能下滑的落寞和不甘。“第一年的时候就没怎么上场打过球，就是自己是坐板凳的那种，然后那个时候就很不舒服，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任何时间，只要一上午练完，我就会被（教练）练到一点半。我们是早上练到十二点嘛，然后（教练）会让我投篮，投到一点半。我投完了也不想吃，然后就回去躺着。我只要一躺着就开始流泪，就哭，就不知道怎么了。”（访谈对象：XXT10）对于篮球项目而言，尽管运动天赋的影响是客观存在的，但在同样有运动天赋的群体中，获得比赛机会和上场时间则主要取决于包括身体对抗能力、技术能力、赛场组织能力、情绪控制能力等在内的综合性运动技能。因此，技能形成对于运动员的自我认同至关重要，也直接影响到其群体认同。

     2.传帮带与兄弟姐妹情：专业篮球运动员的群体认同

     如前所述，专业篮球运动员入队年纪较小，大多数运动员在青少年时期入队，而基层教练员的训练工作繁重，一名基层教练甚至要负责二三十名队员的学训生活。“说到基层教练，你看××在这个体校也干了十几年了，首先不说待遇的好与坏，他们的工作压力、工作量其实挺大的。一个人带一个组别，如果是一个周期，一个省运会周期最起码四年，带着一拨孩子，一个人得带二十多个人。”（访谈对象：SZTX）因此，大多数小运动员入队后是“看着、跟着哥哥姐姐们”长大的，他们不仅在运动队传帮带的过程中习得运动技术、适应球队生活、效仿年长队员肩负起责任，也在异地他乡获得了少小离家的情感慰藉，并和老队员在“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生活与训练高度重叠的空间中形成了类家庭关系的兄弟姐妹般的情感。老队员不仅在生活和训练中照顾和指导小队员，分担原属于教练的一部分工作内容，也将训练规范传递给下一代年轻队员。“在××队肯定是作为队长，又是老队员，又是老大姐，肯定就是要以身作则嘛，然后去带动那些年轻球员。”（访谈对象：XXW4）在规范传递的过程中，老运动员也强化了自身的规范认同和作为“榜样”的责任和使命，比如运动员常说的“站好最后一班岗”等话语。老队员的成长轨迹和成绩获得不仅开启了小队员对于职业身份的认同，也开启了他们的

群体认同和国家认同。“身边都是优秀的人的时候，自己就是憧憬吧，比较想往他们那个方向发展。”（访谈对象：JDL7）“挺不可思议的，她们同一批的全是偶像级别的，在你身边训练，每一个都是偶像级别的人在身边……我就觉得害怕，又兴奋，整个人都很亢奋那种，（各种情绪）反正都有吧。”（访谈对象：TXG10）这些在日常训练、比赛和生活中的微观互动，不仅促进了小队员在社会化过程中的规范内化，形成角色期望，也促进了老队员的规范实践和角色认同。更重要的是，这种在赛场之外长期互动所形成的默契和兄弟姐妹情，在赛场上转变为具有对抗性和攻击力的“战斗力量”，即“默会知识”转化为实战的技能实践。“篮球这种团队项目的魅力就在于能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一种配合，一种默契，还有就是它的那种激情，大家全力以赴，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带着热情热血去打球。”（访谈对象：XXH12）

     3.责任与荣耀：专业篮球运动员的国家认同

     不同于其他职业群体，代表市队、省队乃至国家队参加比赛的专业运动员在职业过程中往往有着常人难以体会的情感体验和职业责任，即以热爱、激情、责任心对待训练和比赛，追求个人价值和团队荣誉的统一。在球队形成的类家庭关系以及长期塑造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价值观念驱动下，运动员进行训练和比赛时都肩负着“为××争光”的责任。正是专业运动员训练和比赛过程中叠加的情怀因素，使该职业群体具有无法用理性行动解释的工作特点：超长工作时间、无假期或少假期、高强度、高压力、职业疾病普遍且严重、职业发展预期不确定，而他们仍然为了城市或国家的荣耀，不惜以身体为代价进行高质量训练、比赛等运动实践。“当时腿受伤的时候就想着赶紧恢复，恢复好了再去打。我觉得就是对它的热爱跟信念吧。”（访谈对象：XXW4）

     对于自身使命、群体归属和国家荣耀的追求与认同不仅使专业运动员在训练和赛场中呈现出坚韧、顽强的竞技状态，也使得他们能够快速地从枯燥乏味、重复艰苦的训练状态中复原身体机能和提升运动技能，有意识地主动提升训练自主性，从而实现专业篮球运动员技能形成和认同构建的螺旋形增进。“这已经是国家最高水平的队伍，非常荣幸、非常激动，就觉得我一定要刻苦训练，一定要努力，不辜负教练对我的提拔，让我能从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到国家队来，这简直是一飞冲天，太不可思议了。”（访谈对象：XXH12）

     从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中得到的资料来看，国家荣誉感给个体及群体带来的情感体验是真切、深刻和持久的。“我第一次身披中国国旗的时候，我以前觉得别人说的（澎湃激情）是虚巴套子，你为国争光、荣誉怎么怎么地，会有澎湃激情怎么样的，但还真的是有。体育这种东西，那种高光，你在升国旗奏国歌（的时候），或者在竞技赛场上，你展现给大家的那些东西，是其他行业不能给你带来的那种（价值）。（无论）你有多少身价，但是你体会不到身披国旗、唱国歌那一瞬间的感觉，它是不一样的，就是祖国那种荣誉感，你一定要亲身经历（才能理解）。”（访谈对象：TXG10）

     我们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几乎所有的省市及国家队的篮球训练馆都通过悬挂国旗、打造荣誉墙、张贴优秀运动员宣传照等营造出激发运动员“荣耀感”的场景。这一场景宣告着他们的责任和使命，鼓励他们像前辈和英雄一样去争取“伟大前程”和“国家荣耀”。可以说，运动员在重大赛事中取得胜利的喜悦、得到的赞美与敬意也是竞技体育行业本身对于专业运动员的英雄构建和赋魅过程。或者说，这种不断挑战自身运动极限和身体承受极限的职业认同也是竞技体育行业的文化特征之一，并促成了专业运动员对于“英雄主义”气质的认同与实践，如中国篮球协会的口号是“让平凡伟大”（Make the ordinary extraordinary）。因此，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制度安排不仅仅包括生活、训练、比赛、激励、奖惩等一系列制度安排，也将国家认同、情感教育和竞技体育意识形态融入其中，从而促进运动员不断“追求卓越”。这一制度也是批量化培养高水平优秀运动员的高效机制。

     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自我认同、群体认同和国家认同嵌入于技能形成的过程中，并形塑着个人运动风格和技能表现。面对对手以及技战术的不确定性，篮球场上瞬息万变的局面要求运动员除了具备精益求精的篮球运动技能外，还要有敏锐观察、团结协作、组织掌控能力以及强大的赛事心理素质。这些默会知识需要球队在长期互动、磨合中积累形成，更有赖于运动员临场“自主性”的发挥。在这一意义上，专业篮球运动员临场应变本身也是篮球运动技能培训的重要内容，而强调变化正是现代篮球运动发展的趋势。近年来，篮球运动管理者反思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自主性”培养问题时，意识到目前该类型球员的欠缺。“我指的是单一球员的，像麦迪这样的球员……这不仅仅需要技术上很成熟的训练，他在心理上要足够强大去支撑这些东西。这种球员需要有天生的得分手的习惯，我们在国家队这个层面现在是缺乏的。而且在我们的文化里边，你要经得住别人说你这个人‘好独’。”

     “屈辱历史”“奋斗精神”“为国出征”等话语形塑了运动员与国家关系的认知框架。“因为（我）是中国人，是中国队的队员，所以开始就给自己看一些历史文化（的书），（了解）灾难中的中国，就会从这种历史中找到现在的富足感，就会觉得能有今天的生活挺不容易的。因为有了篮球，我进了国家队，让我认识了这些党员、教练，然后我才会有了今天精神上的改变。”（访谈对象：LXL7）“我觉得能感觉到富足感，一看到以前的那些人，用命拼出来今天的中国，你就会觉得能活在现在这个社会真是太幸福了，那种富足感我会觉得是不一样的。”（访谈对象：LXL7）另外一个重要的认知框架来自体育行业文化中“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的奥林匹克精神和“自我超越”理念。古希腊体育传统中对于运动员英雄主义的赋魅鼓励运动员不断超越自我，突破身体和技能极限。国家、历史、文化传统和职业精神构建了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自我认同”和“主体性”，竞技体育行业则通过强调“自我超越”鼓励运动员不断突破身体极限，并追求技能完美与艺术性。2021年7月20日，国际奥委会（IOC）会议批准了对奥林匹克格言（Olympicmotto）的修改。这是108年来的首次更新，由“Faster, Higher, Stronger”（更快、更高、更强）改为“Faster, Higher, Stronger-Together”（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肯定了运动员技能形成对于国家团结和国际社会团结的重要意义。

     专业篮球运动员是一类特殊的职业群体。一方面，他们的技能形成嵌入于长期的训练和比赛过程中，这个过程是包括技术打磨、战术配合、饮食和作息管理、运动伤病和康复、运动心理调整在内的复杂过程；另一方面，专业运动员承载着国家责任与社会期望，其职业轨迹不仅需要持续的情绪和情感投入，也通过其运动技能体现职业身份认同、群体认同和国家认同，由此激发观众的国家认同，实现情感动员。

     本研究基于对专业篮球运动员的深度访谈以及对部分省市少体校、体校、篮球运动学校的实地调研，描述了专业篮球运动员的基本职业轨迹，包括入队年龄与训练时间、身体机能与运动伤病、成绩获得与退役安置等职业生涯重大事件，探讨其职业特征及其形成的制度逻辑。由于篮球运动技能形成时间窗口的特殊性和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制度安排，专业篮球运动员在青少年时期进入体校等专业训练机构学习篮球运动技能并将竞技体育的价值观内化。高度重叠的生活空间和训练空间增加了专业篮球运动员的训练强度与训练时长，也形塑了运动员之间兄弟姐妹般的情感关系和运动员与教练之间亦师亦父（兄）般的情感依赖。专业篮球运动员的技能形成嵌入于国家主义技能形成体制之中。竞技体育举国体制叠加传统社会培养人才的家长制风格，使专业运动员形成了对这一行业规则的自觉意识并习得了默会知识。专业篮球运动员通过“勤练”和“常赛”不仅打磨出高超的篮球运动技能和强大的身体对抗能力，也由此建构起职业身份认同、群体认同和国家认同。职责使命与社群荣耀不仅使他们在训练和赛场中呈现出坚韧、顽强的运动状态，也帮助他们从枯燥乏味、重复艰苦的训练和比赛状态中提升技能，从而以优异的运动表现追求竞技成绩，实现专业篮球运动员技能形成和认同构建的螺旋形增进。专业篮球运动员在比赛过程中的运动表现和情感表达也经由情感动员激发了观众的国家认同，这也是体育实现国家认同社会功能的体现。

     本研究将技能形成理论引入体育社会学领域，为职业社会学研究提供了专业篮球运动员这种以身体表现承载国家荣耀的职业类型。由于体育行业各运动项目差异极大，对于不同专项运动员、不同发展阶段运动员以及不同运动等级运动员的研究有可能得到其他发现，特别是技能成长期的青少年运动员研究，技能形成理论或能为其提供富有洞察力的理论视角，这也是后续研究的一个方向。